编者按：近期美国教育界掀起一个颠覆性的改革与讨论，由逾百所美国顶尖私立高中组成的MTC联盟(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推出了一个全新的学生评价系统——素养成绩单(Mastery Transcript)，与传统的成绩单相比，该系统不打分、不评级，只是持续追踪、记录、评估学生8项能力，目前已获美国大学申请系统Coalition for Access，Affordability and Success的支持。MTC联盟表示，未来素养成绩单评价模式会扩展到公立中学，全面改写美国大学的录取方式。这个新的学生评价系统是否会完全取代标准化考试成为美国高校录取的依据?这个评价系统对我国高校招生有哪些启示?为此，我们特别邀请专家围绕高校招生模式展开笔谈，同时欢迎广大专家学者就此问题展开更广泛的讨论。

　　摘要：美国的教育体制决定了美国高校招生的多元化模式。标准化考试成绩只占美国大学录取要求25%的比重，其他75%的要求涉及学生高中学术课程的成绩和表现、能够体现出学生卓越综合素质的课外活动以及大学预科课程成绩等。能力档案取代标准化考试存在科学性和可靠性问题，在高校招生中不具有可操作性。借鉴美国高校招生的一些成熟经验，我国高校招生应充分科学地利用好学生高中三年的学术测评信息和非学业信息，建立国家综合素质评价标准，在高等教育中增设学校指导专业，为我国大规模实施综合素质评价和大学招生奠定专业人才基础。

　　最近《美国高考改革细则公布!能力档案将取代SAT成绩?》这则消息称，2017年5月10日，由逾百所美国顶尖私立高中组成的MTC联盟(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正式推出了一种新的学生评价系统——素养成绩单，与美国高中传统的成绩单相比，它不打分，不评级，只是持续追踪、记录、评估学生8项能力，目前已获美国大学申请系统Coalition for Access，Affordability and Success(CAAS)的支持。这意味着，未来几年，SAT和ACT等美国高考将被逐步替代。MTC联盟也表示，未来新的评价系统会扩展到公立中学，全面改写美国大学的录取方式。

　　美国的教育体制是非常多元、复杂、多争辩而相互包容的一个生态空间。这则消息显示出对美国教育这四大特点缺乏基本的了解，对美国大学录取过程的理解更是狭隘。

　　首先，“美国高考改革”是应该打引号的，这是模仿“中国高考改革”的说法。熟悉美国大学招生的人都知道，美国高校根本不是只以标准化考试SAT、ACT选拔学生。尽管SAT、ACT对大部分美国高校确实非常重要，因为它们在同类考试中具有全世界最高的预测大学成功的信度和效度。但是对大部分美国高校而言，SAT、ACT成绩大概只占整个大学录取要求25%的比重，其他75%的要求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高中9~12年级学术课程的成绩和表现，包括所有必修和选修课的成绩。美国的高中运行模式几乎与大学一样，有核心必修课程以及大量选修课程，选修课程可达毕业要求的三分之一。所有学生在必修课之外，还要选修许多培养素质能力方面的课程，其中选修课的学术难度和针对性也是大学录取的重要指标。第二，能够体现出学生卓越综合素质(包括解决问题能力、创新能力、领导能力和奉献精神等方面)的课外活动，这个方面对大学录取有决定性作用。课外活动的评价标准是要凸显创新和有成效。第三，大学预科课程，即AP课程。AP课程体系是由美国大学一年级约34门文理课程组成，目的是为了进一步促使有能力和愿意自我挑战的学生更好地提升和展示其卓越的学术能力，其中也包括科研和创新能力。

　　其次，能力档案取代标准化考试成绩的科学性和可靠性问题。SAT、ACT分别诞生于20世纪的20年代和60年代。产生这两个标准化考试的原因是，美国宪法规定联邦政府不能直接监管教育，教育是每个州的自主权。由于各州有各自的特点，课程和教学大纲自然就有区别。此外，每个州一般有几十个校区，各校区也会根据本地的特点设置相应的课程和教学大纲。这样“百花齐放”的局面难以进行跨州比较，因此民间机构创办了SAT、ACT考试，主要目的是科学地、用一个具有高效度和高信度的统一考试来衡量和比较学生是否能成功地完成大学学习的挑战。“新模式”称对学生的8项能力不打分、不评级、只追踪，即只建立能力档案，如此招生官员如何对学生进行全国性的比较?任何评估，特别是对选拔学生的评估，如果没有科学可靠的量化指标，只是给一个质性评价，对于高校招生则是不可操作的，因为高校不可能仔细查看所有学生的完整历程。

　　第三，美国高校招生“新模式”不可能是颠覆性的，多元化方式将一直存在。首先，在美国，任何牵涉到民生的政策，特别是教育，都需要经过非常慎重、小心、细致、循序渐进、充分体现民主的论证过程，绝非是“闹革命”;其次，美国自20世纪80年代，大学招生就开始使用“全方位”(Holistic)的评价方法，消息中所称的8项能力绝非新鲜提法;再者，在美国，几乎所有的大学，特别是藤校，都具有非常高的接受能力，它们不会拒绝接受任何新的东西，只要这些新的提议有利于帮助它们更好地了解和评价学生。但是，它们也不会只用这一套招生办法和标准，这是由美国教育的多元化决定的。

　　美国的教育体制决定了美国高校招生的多元化模式，我国的国情和教育体制决定我们不可能照搬或模仿美国模式，但是我们可以借鉴美国高校招生中一些成熟的做法。

　　第一，充分科学地利用好学生高中三年的学术测评信息，包括各科期末成绩和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在高中教育阶段，中国是全世界各类官方考试最多的国家之一，包括每年级的期中、期末、毕业时的学业水平考试等，但中国也是全世界大学招生中几乎完全不参考高中成绩的极少数国家之一。从逻辑上讲，大学招生不充分参考高中的学术和非学业表现是不合理的。当然，我国大学录取不使用高中成绩的解释有许多，最主要的是地区和学校之间的较大差异所导致的高中成绩不直接可比性，以及学校成绩的不可靠性。其实，地区和学校之间的差异在全世界都存在，包括美国和欧洲发达国家。由于中国是全世界最系统和最强力推行全国统一教学大纲的国家之一，如要系统地利用高中成绩，应该是比许多国家特别是美国更具有可操性。

　　如何科学地使用高中成绩和信息呢?每个高中可以为其每位学生向他/她申报的大学递交一份高中三年学术表现总结，这个总结包括：1)学生高中三年所有学期所修全部课程的成绩单;2)学生在每门课程上的学术表现：每次考试的标准分(即Z Score)，按照标准分从高到低排列的名次，每次考试最高分数的标准分，每次考试最低分数的标准分;3)学生在高中毕业时所有课程的学术表现：所有课程的平均标准分，按照平均标准分从高到低排列的名次，所有课程最高平均标准分，所有课程最低平均标准分。

　　有以上这9个学术成绩总结，各高校对每个报考学生在高中全过程的学术表现就有了客观、公正、科学的宏观和微观的了解，真可谓“了如指掌”。这些宝贵的信息可直接被用于各高校对学生的质化或量化评价。

　　第二，充分科学地利用好学生高中阶段的非学业信息，如科研、社团、竞赛、社会服务、出勤表(包括每学期迟到、早退、旷课、作业迟交、病假等)。这些都是对学生在高中阶段一贯表现的客观真实的反映，也是大学和职场成功最可靠的预测之一。

　　第三，建立国家综合素质评价标准。199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2014年高考综合改革启动，其中综合素质评价作为高校招生的参考依据已经在发挥作用。目前综合素质评价由高中学校实施，评价维度及内容不统一，评价结果的呈现也五花八门，评价的信度与效度很难保证。在保证我国高考统一性、公平性的前提下，建立全国性的综合素质评价标准很有必要。

　　第四，在高等教育中增设学校指导(School Counseling)专业，为我国大规模实施综合素质评价和大学招生奠定专业人才基础。在美国，对学校升学指导的要求是非常重视的，这也是一个有严格纪律、道德和行为标准的专业。随着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逐步深入，基于统一高考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参考综合素质评价的高校招生多元录取机制在全国推开，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都亟需测量评价和招生方面的专业人才，必须尽快补充这方面的人才队伍。

　　自1977年恢复高考，特别是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K-12教育质量，包括大部分三线城市，已经基本赶超了世界的先进水平。但是随着21世纪第四次工业大革命的到来，传统的以学术知识作为主要导向的教育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复合型人才需求，因为当前科学的发展已从单学科领域发展到交叉学科，我国未来的成功将基于视野更宽阔、解决问题能力更强、更富有关键性思维和创新能力的新型人才。这一切都意味着，我国的高考必须更加注重评价学生的综合素质。在中国，高考是指挥棒，如果我们的高考不反映对学生综合素质的要求，我们的高中就不会系统、深入地培养这样的学生。希望通过这样的讨论可以给我国的高考改革带来一定的启示。

　　作者：王湘波，深圳市海云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执行总裁，深圳市海云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教育测评总经理，原美国大学理事会(The College Board)和美国大学考试(ACT)副总裁。

　　原文刊载于《中国考试》2018年第3期第5—7页。

　　来源：中国考试(微信号：zgks20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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